第10章 邀请

第十章

长大成人稚气退,难掩自卑心中存

乾隆三十年春,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阿哥所附近的一处矮宫房小院儿,里面住着的是服侍阿哥公主们的宫女,院儿里的人大多都去当差了,静悄悄的。只见福茂守在院儿门口,是不是得朝外头张望然后又朝里面看看。屋里头传出来的声音实在是让人听着难受,福茂听不下去只好躲得远远儿的,站在院门口。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里面才算完事儿。只见那门“吱呀”一声开了,八阿哥永璇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手里还提溜着自己的便帽。“福茂,走吧。”

“嗻。”福茂跟着永璇离开了。他回头看看那间屋子,里面住着的是一个名叫庆儿的宫女,在阿哥所的茶房当差。几个月前八阿哥经过茶房的时候看上了她,不久后便传来私幸,今儿午后八阿哥突然心血**要找她,便带了福茂过来了。

永璇看福茂不断的回头张望,便道:“喂!你看什么呢?”

“奴才没看什么,只是听说那庆儿姑娘再过几个月就要放出宫去了。八阿哥喜欢的话可要早些跟管事儿的说才是啊。”福茂谨慎的说道。庆儿已经二十五岁,按照宫里的规矩宫女一旦到了二十五岁就要放出宫去,除非有主子发话儿才能特例留下。

永璇笑了笑说道:“放出去就放出去,到时候我会让人给她找户好人家。”

福茂心中纳闷,这皇子私幸宫女在宫里也是见怪不怪的事儿。虽然皇帝明令禁止但情到浓处皇子们也顾不得那么多。永璇私幸的宫女也不止庆儿一个,但似乎他对她们只是一时的兴趣,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把她们留在自己身边。对于这种事儿,永璇的母妃嘉贵妃也没少劝谏,但总是头几日好一些。

永璇从小无心政事,念书从来不在正经书上下功夫,对那些《诗经》之类风花雪月的东西却特别喜欢,他喜欢宋代的柳永总是说他才是真正的风流才子。为此皇帝没少训斥他,说他沾染了汉人的习气,忘记了满人的族风。而这正是永璇所想,父皇对他不信任也就意味着他在政治风暴中安全了,可以平平安安的做他的逍遥皇子。这可像极了他那五叔和亲王弘昼。

回到阿哥所,元祺已经等候在那儿了。阿哥所里本来最大的五阿哥永琪已经成家出宫去了,现在这里最大的就是永璇。永璇见着元祺便道:“我让你给我弄得书,弄着了吗?”

元祺从怀里掏出两本书来,笑道:“八阿哥您吩咐的事儿,我能不办吗?”

“太好了!”永璇一把把书拿过来,“啧啧啧,这王实甫写的就是好!”

“八阿哥,今儿天气好。出去走走吧。”元祺笑着说道。

永璇看看他,微微一笑似乎来了兴趣。“出去?好啊!我也有些时日没出去了。”他转向福茂道:“福茂,去给我拿身衣服来,我要出去。你也换换行头,跟我一起去。”

“嗻。”福茂去了。其实福茂挺喜欢跟八阿哥出宫,可以去街市上溜达溜达。只是有时候永璇和元祺去的地方他不喜欢,一些风月场所往往都会触及福茂敏感的心。小时候他还不觉得,渐渐长大了他也开始萌生一般太监都会有的自卑。

换了衣裳后三人便从西华门出了宫,走了一会儿渐渐的身边行人多了起来,最后就到了城里最热闹的地界儿了。

“咦?这儿什么时候新开了一家茶楼?”永璇指着一间新茶楼说道。

元祺答道:“前些日子才开,金少爷可有兴趣坐坐?”(爱新觉罗译成汉语便是金)

“好啊!”永璇便和元祺走进了茶楼。叫上一壶茶几碟点心,两人靠着街道的座位坐了。

“我几日不进宫,可想少爷想的紧呢。”元祺笑着说道。

“你少给我说这些废话!”永璇看着他笑道:“我看你是想着你那些姑娘想得紧吧?”

元祺笑着摇摇手道:“少爷怎么这么说呢?从小到大您还不知道我心里装着的是谁吗?”

“我妹妹?”永璇“嘿嘿”笑了笑说道:“如果你心里有着我妹妹,那你还整日头的钻在那些地方干什么?就不怕我妹妹知道?”

福茂站在一旁,听到他们说起了朗秋,便仔细听起来。只听得元祺叹了口气说道:“少爷怎地不理解呢?正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将来我与令妹成亲之后,可要一心一意的对她了,所以我就趁还没有成亲之前好好风流一下,也不枉我少年一场。”元祺看着永璇笑道:“少爷不也是深知其中道理,所以才在家中对那些个侍婢博爱吗?”

“嘿嘿,还挤兑我来啦?”永璇点点头道:“我也知道,一旦你与我妹妹成亲那就是我阿玛的女婿了。我妹妹可是阿玛的掌上明珠,到时候量你也不敢像现在这么放肆!”永璇喝了口茶认真地说道:“不过我可告诉你,元祺。你现在如何荒唐我不管,但你也要有个度!玩过火了,我可不依!我这么多妹妹中就疼这一个,如果你……”

不等永璇说完话儿,元祺便笑着说道:“我有分寸,少爷不必担心!我心里只朗秋一个,其他的都只不过是露水情缘,过眼就忘。咱们一块儿长大,你怎能不知我的心呢?”

永璇听后微微点了点头。福茂站在一边心道:元祺少爷的这番道理听起来让人心酸,格格在宫里等候着出嫁的那天,而你却在宫外抓紧时间逍遥快活,为的只是不辜负你青春年少一场,即若如此又何必留恋额驸这一殊荣?做个三妻四妾的官老爷不是更好?唉~~这是皇上钦点的婚姻,可能鱼和熊掌就能在这等人身上兼得吧。

两人喝了茶后便去了一家书寓。所谓书寓只不过是妓院的雅称而已,不过有的书寓中也有只陪酒卖艺而不卖身的艺妓,这样的书寓就比较高级很多读书人和一些风流才子都喜欢光顾这种书寓。永璇和元祺来的便是这么一家书寓。福茂很不喜欢来这种地方,看到里面男女之间的亲昵动作,他内心的自卑就油然而生。他毕竟已经是一个成年的男子,身体上虽然有所残缺,但生理上还是与普通男子一样。

“哎哟,这不是元祺少爷吗?”书寓老鸨迎了过来,“这位是……”她看着永璇问道。

“哦,这位是我表兄,金少爷。”元祺介绍道。

老鸨笑道:“二位爷请上头坐,我马上让人来招呼。”

永璇第一次来这间书寓,只觉得这里比以往去的那些都要好。“喂,这里不错。你怎么现在才带我来?”永璇埋怨起元祺来。

元祺笑道:“我也是来过几次而已。我知道金少爷不喜欢在外面宿妓,只喜欢让那些女子陪着喝酒罢了,所以才让人四处打听。这不,就找到这里来了。这里的姑娘大多只陪酒唱曲儿而已,适合金少爷的口味啊。”

永璇笑着点点头道:“嗯,不愧是从小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深知我心啊。”永璇虽然在宫里风流,但在外头却较为谨慎。他从来不在外面宿娼,一来是外头的女人不干净,二来在宫里怎么胡闹都不要紧,一旦出来做下不该做的事儿让皇阿玛知道了,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

不一会儿四个穿着艳丽的女子便来了,她们两个两个的陪着两位小爷。这时候一个女子见站在永璇身后的福茂样貌俊朗,便举着酒杯走过来。一手搂着福茂的脖子,柔声道:“这位小哥哥,也喝上一杯吧。”

福茂浑身起鸡皮疙瘩,忙往后退了几步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用了。谢姐姐好意。”

“嘻嘻。”那女子见福茂如此害羞竟然来了兴趣,她又靠近福茂挽着他的胳膊说道:“你叫我姐姐?我喜欢的紧呢。来,姐姐喂你喝,如何?”

那些女子不知道福茂的身份,可永璇和元祺知道。他们看到福茂这副惊慌的模样便“哈哈”大笑起来。永璇笑着说道:“福茂,既然这位姐姐盛情款款,你就喝上一杯吧。”

主子发了话儿,福茂只好照做。他伸手要去接那女人手里的酒杯,没成想那女子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福茂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然后就迅速的把手往回一缩。那女子见了便笑起来,“哟,小哥哥。你随着你家少爷也应该见过些世面了,怎地如此生涩?像个大姑娘。”

“大姑娘?”元祺哈哈笑起来,“我看也差不多啦!他……”

永璇瞪了元祺一眼,元祺才没有把话说下去。永璇转过头看到福茂满脸通红,低着头不知所措,便道:“行了,福茂。你出去逛逛吧,一个时辰后在门口候着就行了。”

“谢少爷!”得到了永璇的大赦,福茂还不赶快开溜。他出了书寓,扑腾的心才渐渐平和下来。他不敢走远,就在附近闲逛起来。街市边很多摆小摊儿的,来来往往的人群不时地驻留在小摊儿前,显得十分热闹。一群孩子跑过,其中一个道:“快去看呀!面人儿张来啦!”

“面人章?难道是爹?”因为福茂的父亲章保生在静海时就被人称之为“面人章”,他忙随着那些孩子跑去。到了一间铺子前面,只见那个做面人儿的并不是他父亲,叫面人章(张)的多了,是自己太敏感了。福茂叹了口气便站在一旁看这个面人张做面人儿,随着一个个人物的捏成,孩子们不时地拍手叫好。

福茂看着看着便想起了小时候跟随在父亲身边的情景,那时候爹爹出摊儿也是这般热闹,所有的孩子都围拢过来看热闹,而他就给他爹打下手还不时地看看爹爹的手法,悄悄地学上几招。想到这里,福茂的鼻子就酸起来,这会儿不知爹爹怎样了。从进宫至今已经有八年多了,家里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自己离家的时候爹爹还病着,不知道现在是康复了呢还是已经……小时候不是很懂事儿,所以一直以为自己进了宫爹爹的病就会好了,长大后虽然没有改变他初进宫时的信念,但他却也理智了很多。如果真的爹爹熬不过,那么他现在就是为了爹娘的来世而受苦了。福茂知道自己再想下去肯定会哭,所以就不去想这些令人伤感的事情。看看眼前这位面人张的手艺,似乎比他爹的要差一点儿。

这会儿一个看上去念过书的孩子说道:“面人张,我给捏一个曹子建如何?”

“曹子建?”面人张想了想说道:“好吧。”曹子建这个人物几乎没有人会要求捏,面人张只好随意挑了个相近的人物捏了给那位小少爷。“小少爷,得了。”

那孩子接过来看看,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书上说曹子建相貌俊秀,怎会如此粗犷?”

“啊哟,小少爷。您和小的都没见过曹子建,不是?您怎知曹子建不是这个样子呢?”面人张陪着笑脸解释道。可是那小少爷却坚决不收货。

一旁的福茂见了便笑道:“这位小少爷,不如我试着给你捏一个瞧瞧?”

那孩子看了看福茂道:“你?你会吗?”面人张也看看福茂,一脸质疑。

“我试试看,如果不喜欢,我出钱买下您手里那个还有我自己做的那个,怎样?”福茂说道。小少爷点头答应了,面人张见有人肯收货,他就不会亏本了也欣然同意。只见福茂拿起一支竹签子,熟练的把各色面团往上面粘,然后用竹片左一压右一压,不一会儿一个潇洒飘逸的曹子建就做成了。

“啊呀!这才是曹子建哪!”那个小少爷欢喜的不得了,忙掏钱付了。“这位小哥,你的手艺比面人张还好啊!”

小孩子们看到福茂手艺好,便争相要他做面人儿。福茂看到自己的面人如此得到孩子们的喜欢,心里高兴得很。面人张不干了,说道:“喂!老兄,你砸我摊子是不是?”

“我没有这个意思。”福茂解释道:“我只是看这位小少爷不喜欢老兄你的曹子建,所以才试一试,老兄不要介意。”

“哼!我看也没什么好!”面人张生气地指着孩子手里的曹子建说道:“阴阳怪气的,我看不像曹子建,简直就是个太监!”

太监?可能面人张是无心一说,可是却像一把刀直刺在福茂的心口。太监?难道我捏出来的人物也沾染上了太监的味道?福茂刚才还挺开心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他转身离开了,任凭那个面人张在身后骂骂咧咧。走在路上,福茂总觉得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难道自己一看就像个太监吗?福茂那种自卑的心境又占据了他的心。

回宫后,福茂心情一直不好。晚上,高德山拿着一个食盒来了。福茂忙收拾起心情,不让干爹看出自己不开心。高德山从食盒里端出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来,“来吧,福茂。喝了它。”

福茂没有多问乖乖的喝下了这碗药汤,自从他十五岁开始干爹每隔九天就给他送这种药汤。他曾经也问过干爹这是什么汤药,可干爹却怎么也不肯说,总是说这是为了他好,只要他乖乖儿喝下去就行了,还说将来他就知道其中的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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