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争宠

第314章 争宠

永徽元年的元月与往年不同,没有百戏观看,也少了宫中宴乐。若大一个承天门广场,看上去冷冷清清。

新皇改元,旧哀仍在。春节少了往日的欢笑与喜庆,整个长安城如四下里未及化掉的白雪一般,苍白一片。

天气清冷,散朝之后,群臣很快遁去。唯有承天门前左右监门卫正在换班。

柳奭站在承天门外的石桥边依旧出神。一只鸟儿飞过,落在桥头的石狮子上,好奇的打量着柳奭。

柳奭的马童牵着马远远站定,不敢近前。直到那鸟儿扑楞一下飞开,将石狮子上的积雪,扑散到柳奭面上,他才回过神来。

不知何时,天色又阴沉下来,似是又有风雪将至。柳奭呵呵了双手,一团白气喷出,这才匆匆骑了马而去。

“往兴庆坊同安里。”看了马童一眼,柳奭沉声说道。

今日之事,柳奭原以为乃是长孙无忌暗中指示,因而出声声援。然而适才听了长孙无忌之言,才知道完全想错了。暗自腹诽到底是何人所为,没来由自己作了出头鸟。没将杨悦板倒,反而得罪于她,实在不智。

然而此时,他却已顾不上这些。听完长孙无忌的话,他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因而匆匆往兴庆坊去。

柳府在西城的义宁坊,兴庆坊同安里乃是原同安大长公主的府宅。同安大长公主已逝。府宅便赐给其子孙所居。其中王皇后一家也在这个里巷。

王皇后出身太原王氏,父亲王仁祐是同安大长公主(李渊的妹子)夫婿之侄。王皇后被同安大长公主看好,介绍给当时还是晋王的李治为晋王妃。李治继位,为稳固势力,封王仁祐为特进、魏国公。然而不久,王仁祐去逝。王皇后的舅父柳奭便成了王皇后最大的外援。

河东柳氏也是望族,与太原王氏皆属关陇贵族。王皇后之母柳夫人是柳奭一母同胞的亲妹子,感情极好。

“陛下喜欢隋国公主,怎么可能?”柳夫人听了柳奭之言,万分诧道。

“长孙太尉当年便有让陛下与隋国公主联姻之意,如今只怕更是此意。而且,陛下分明对隋国公主极为袒护,甚至为了她不肯铲除‘隐患’……”柳奭见了自家妹子吃惊地表情,不由叹了一口气。

心知自家妹子虽出于名门,向来却不过是寻常贤淑温厚女子,如何会想得明白朝中形势。虽然他与长孙无忌同属关陇贵族,同样忠心扶持李治。然而二人的分歧却也显而易见。特别是他本身便是李治为了分长孙无忌势力而存在。二人皆心知肚明,平日关系极是微妙。长孙无忌向来收敛,对柳奭从不得罪。柳奭也非为反对而反对,对长孙无忌大体都是顺从。

然而涉及到后宫的问题上,二人的意见显然不一致。

王皇后是他的外甥,柳奭自然要为王皇后着想。对于隋国公主,柳奭想也不想便生出排斥之意。如今后宫不过一后一妃,王皇后尚且不如萧淑妃得宠。若宫中再多一位智貌双全的公主,无论身份还是能力,只怕对王皇后将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特别是王皇后一直无后,萧淑妃早已生了觊觎皇后之心。柳奭原本想出一个立陈王为太子的法子,对付萧淑妃,没想到没有成功。原以为陛下当真是顾念王皇后夫妻情份,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而且听说此事乃是陛下先问过隋国公主意见,才作的决定……柳奭越想越是焦躁。

柳夫人却摇头,纳闷地道:“前些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长孙国舅曾逼太子娶隋国公主,太子为了萧氏,硬是退了婚,如今怎么可能又喜欢上隋国公主?”

“此一时彼一时,我听人说陛下还是太子之时,与隋国公主便是极好朋友。只是一时不知她便是隋国公主,才会退婚……”

柳奭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柳夫人却还是将信将疑。

不只柳夫人不信,便是王皇后也不大相信。听了母亲的话,王皇后的反应与母亲如出一辙。

“怎么可能?陛下如果喜欢隋国公主当年又怎会退婚。”第二日,柳夫人入宫晋见王皇后。王皇后听了母亲的话,立时摇头说道。

“听你舅父说陛下平日看隋国公主的眼神大是不同。如今为了她,对天下书社一事不闻不问。听说长孙太尉也有再次搓合隋国公主与陛下联姻之意。先前还曾听仲翔说过,当日陛下在太行山遇险之事,也是隋国公主相救。只怕陛下与隋国公主早已暗生情意……”

仲翔即王方翼,乃是同安大长公主的孙子,只是并非同安大长公主亲生。同安大长公主死后,王方翼已搬回王府居住。柳夫人性情敦厚,与王方翼的母亲李氏本是闺密,又同住一处,因而时常见面。

王方翼在宫中值守,知道的当然不只是这些。只是他生性不喜多言,又知道隋国公主一向与蜀王关系最好。因而并未提起过李世民曾想让隋国公主嫁给李治一事。否则柳夫人等人只怕早已背若芒刺,焦躁不安。

柳夫人将柳奭的话一一转述王皇后,将朝中形势分析给她听,又将平日自己听到的话说给王皇后。

王皇后听了,终于隐隐不安起来。想起李治与她成亲之时,也曾琴瑟和谐。然而自萧淑妃出现后,李治便将她冷落一旁。萧淑妃最爱撒娇使性,她却温婉守礼,许多“狐媚”子的手段使不来,只好眼睁睁看着李治与萧淑妃越来越好。

王皇后突然感到一阵心灰意冷。无论萧淑妃还是隋国公主,似乎李治再也不属于他。

“你舅父说这个隋国公主不是一般人,无论才貌智谋,便是朝中大臣也不是对手。她若进了后宫,只怕我儿皇后之位难以保全。”柳氏望着女儿,愁眉大起。

王皇后心内早已是一片冰冷。听了此话,突然明白,李治不肯立陈王李忠为太子,原以为李治是顾念自己。没想到,却另有所属。

想到隋国公主,不由更是绝望。虽然她与隋国公主见面不多,却没少听过她的传闻。先皇在时对她已是万分赞赏。更况李治。先前见李治退婚,本以为他不喜欢隋国公主,曾暗中欣喜。没想到并非如此。

她先前听说过隋国公主曾救过李治,心中还对她万分感激,此时才知岌岌可危。

“只是如此,又为之奈何?”王皇后心下已是异常凄苦,强忍心中悲凄,勉强说道,不自主地垂下泪来。

怕母亲看到,王皇后站起身,踱到窗前。一股冷香传来,殿前一株红梅开得正好。然而除去那株红梅,院中更多的是还不曾发芽的树木在风雪中瑟瑟发抖。感觉自己便如那树木一般,红梅开得正艳,令寒树冷枝看上去更加可怜。

“我儿岂能坐以待毙。”柳夫人见到女儿落泪,心中更急,忙走到女儿身边,说道,“好在隋国公主正在斩哀期间,一时到也不会嫁给陛下。你舅父说我儿还有时间,要及早做些准备才是。”

“还能怎么准备?”王皇后见说心头稍松,却又无计可施,说道,“先前陛下还是太子之时,我曾听长孙舅父说过,隋国公主若与陛下联姻,于国于陛下皆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又怎能阻挡此事。”

柳夫人为女儿拂了拂发角,叹口气道,“虽然于国于陛下皆是好事,但对我女儿却并非好事。”低头沉吟片刻,接着低声言道,“如今萧淑妃有孕在身,我儿何不趁此机会与陛下多亲近些。若我儿生子,太子之位自然为我儿之子,我儿的皇后之位也再无忧矣。”

“虽然如此,然而国丧期间。陛下为先皇守孝,我怎能狐媚惑主……”王皇后听明白母亲之意,面上不由微红。

“傻孩子,怎么如此实诚。守孝不假,可自来又有几人当真会因此不近女色。何况夫妻间行事,用些手段又有何人得知。我儿敦厚守礼,没来由却便宜了狐媚子……”柳氏接续低声劝道。

“我,”王皇后羞得满面通红,半晌才期期艾艾道,“陛下不肯,我又能怎样。何况萧妃有孕,更是缠住陛下不放。陛下虽然偶尔来立政殿稍坐,每晚却都去百福殿陪她。我那里又有什么机会……”

柳夫人听了不由一呆,喃喃说道:“萧淑妃如此得陛下欢心。只怕没有隋国公主,我儿的皇后之位也保不住。我听你舅父说,陛下正准备封萧淑妃的儿子为雍王、加雍州牧之职。李忠虽是长子不过封为陈王,雍州乃是京畿之所,向来由最得宠的亲王所任,可见陛下对他爱极。若萧淑妃又生下皇子,她的儿子被封为太子……”

柳夫了没有说完,已是愁眉不展,见女儿脸色也是异常悲苦,便住了口。母女二人面面相对,愁眉对愁眼,一腔愁绪,便如阴沉天色一般,无以遣怀。

便在此时,殿外忽传巴陵长公主求见。王皇后不由暗暗诧异。巴陵公主的驸马乃是柴令武,因与原魏王李泰一伙,向来与李治没有多少交情。巴陵公主一向也不与王皇后走动。除了皇家聚会之外,二人几乎没有单独见过。

待巴陵入殿说明来意,原来是为了柴令武被调出京师之事。如今李世民去逝,原本最得宠的两个驸马,柴令武与房遗爱,皆与李治不相善,一个被调往卫州,一个被调往房州。

“柴驸马被陛下调往卫州。原本应即刻动身,只是柴郎自正元以来,身患重疾,一直不见好。京中有名医照看还不能好。若到卫州,穷乡僻壤,只怕不能医治。”巴陵的愁眉一点不比王皇后少,边说边落下泪来,“还请皇嫂向皇兄说说情,能让柴驸马留在京师养好病再去赴任。”

王皇后原本正为自己的事儿发愁,哪有心思管这些。更何况调柴令武出京乃是朝廷之事,她也左右不了。想了想道:“公主知道,向来后宫不得干政,柴驸马之事恐怕公主要亲自向陛下去说才成。”

“不是我想为难皇嫂,只是刚才我从两仪殿过来,见皇兄正与隋国公主说话。我家驸马向来与隋国公主是死对头,只怕我去说情,反被皇兄斥责。”巴陵公主眼中已是怨怒之色大起。

提到隋国公主,王皇后脸色也大是不愉。

“这次驸马被调出京师,只怕也是那狐媚子的主意。”巴陵公主越说越气,不由口不择言。

王皇后听了,不由微微皱眉。

“皇兄只怕早晚被那狐媚子勾了魂去,到时候这朝政只按她一人意思去办,哪里还有他人活路……”巴陵公主并不收敛,依旧愤愤不休。

“巴陵公主!”王皇后不得不轻声喝止。

巴陵公主这才意识到不妥,忙行礼谢道:“请皇嫂见谅,巴陵也是一时心急。实不相瞒,先前那狐媚子……隋国公主还曾迷惑柴驸马。幸好柴驸马不为所动。她才转而去迷惑蜀王。如今见陛下为天下这主,又来迷惑陛下!”

见巴陵公主将隋国公主说得如此不堪,王皇后与柳夫人不由面面相觑。

“她也曾迷惑过柴驸马?”柳夫人奇道。

“当年,在芙蓉殿中,为了迷惑柴驸马,她甚至给柴驸马下迷药。此事高阳公主亲眼所见,皇嫂若不信,尽可去问一问高阳。”巴陵愤愤言道。

“真有此事儿?”见巴陵公主言之凿凿,王皇后不由脸色大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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